草叶集
惠特曼 著
经典名著
类型- 2019.03.28 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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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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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流集
从永远摇荡的摇篮里
从永远摇荡的摇篮里,
从知更鸟的嗓子里,发出阵阵歌声,
在九月的午夜,
那个孩子下了床,光头赤脚,在荒芜的沙滩和远处的田野孤零零游荡,
月晕洒下清光,
阴影交织扭摆,像有生命似的神秘戏耍,
一片片荆棘和黑草莓,
记忆里的那只鸟,曾对我歌唱,
记忆里悲哀的兄弟,我听见一阵阵抑扬起伏的歌声,
半个黄月亮迟迟升起,胀大,仿佛含满泪水,
在朦胧中唱出渴望和爱的最初音符,
我心里百感交集,从未停息,
千言万语涌上喉咙,
比任何语言都更强烈更动听,
现在它们从这些记忆开始,重访旧时的景象,
如同一群鸟,啁啾,腾飞,掠过头顶,
出生在这里,在一切使我困惑之前,
一个男人,由于这些泪水,即刻又成了小男孩,
将我自己抛在沙滩,面对海浪,
我,痛苦和欢乐的歌手,连接今天和未来的人,
领会一切暗示,利用它们,迅速越过它们,
唱起一支回忆的歌。
从前在巴门诺克,
当紫丁香的芬芳在空气里飘散,五月的草生长,
从亚拉巴马来了两只长羽毛的客人,
双双落到海滩的荆棘里,
在他们的巢里有四枚浅绿带棕色斑点的蛋,
每天,雄鸟在附近飞来飞去,
每天,雌鸟静静地在巢里孵卵,睁着亮眼睛,
每天,我,一个好奇的男孩,从不走得太近,从不惊动他们,
小心地窥视,关注,猜想。
照耀吧!照耀吧!照耀吧!
倾洒你的温暖,伟大的太阳!
我们在一起沐浴你的光。
我们在一起!
风吹向南方,风吹向北方,
白天来了,黑夜来了,
家乡,家乡的河流与山岗,
当我们在一起,
时时歌唱,忘记了时光。
突然,
一天上午,雌鸟没在巢里孵卵,
可能被杀死了,她的伴侣不知道,
下午她没有回来,第二天没有回来,
她再也没有出现。
此后整个夏天,在海浪声里,
在洒满月光的宁静夜晚,
在波涛喧嚣的海面,
或者白天在丛丛荆棘之上,
我时常看见那只遗留的雄鸟飞过,
听见那来自亚拉巴马的孤零零的客人。
吹吧!吹吧!吹吧!
海风沿着巴门诺克海岸吹吧,
我等待,等待,直到你把我的伴侣吹回来。
是的,当星星闪闪发光,
他彻夜立在长满青苔的木桩尖上,
波涛就在下面汹涌喷溅,
孤零零的歌手奇异地催人泪下。
他呼唤他的伴侣,
他倾吐的胸臆,人类中只有我知道。
是的,我明白我的兄弟,
别人也许不懂,可我珍藏了每一个音符,
我不止一次懵懵懂懂遛到海滩,
悄悄躲着月光,把自己藏在阴影里,
现在回忆起那些模糊的形状、回声、种种声音和景象,
海浪的白色手臂不倦地挥舞,
我,一个孩子,赤着脚,风吹着头发,
听了很久,很久。
听是为了记住,为了歌唱,现在我道出音符的含义,
追随你,我的兄弟。
抚爱!抚爱!抚爱!
后浪亲密地抚爱着前浪,
它又被另一个后浪亲密地拥抱、拍击,
可是我的爱人不抚爱我了,不抚爱我了。
低垂的月亮,迟迟升起,
它迟迟升起——哦,我想它是重负着爱情,爱情。
哦,海洋疯狂地扑向陆地,
怀着爱情,爱情。
哦,黑夜!我莫非看见我的爱人从海浪中飞出来了?
我在那白色浪涛里看到的小黑点儿是什么?
大声呼唤!呼唤!呼唤吧!
我大声呼唤你,我的爱人!
我向大海发出尖锐清晰的声音,
你一定知道这里是谁,是谁,
你一定知道我是谁,我的爱人。
低垂的月亮!
你的黄色中的小黑点儿是什么?
哦,那是我爱人的影子,是她的影子!
哦,月亮,快把她归还我。
陆地!陆地!哦,陆地!
无论我转向何方,哦,我想你会归还我的爱人,只要你愿意,
因为无论我看向何方,我都看到了她依稀的影子。
哦,升起的星星!
也许我渴望的人将会升起,和你们一同升起。
哦,嗓子!哦,颤抖的嗓子!
发出更清晰的声音穿过空气!
穿过树林,穿过大地,
我渴望的人一定会在什么地方倾听。
放声歌唱吧!
唱孤独的夜歌!
唱寂寞的爱之歌!死亡之歌!
在迟迟升起的昏黄残月下歌唱!
哦,那低垂的月亮几乎坠入海浪!
哦,不顾一切的绝望的歌!
轻一点!放低声音!
轻一点!让我悄悄地唱,
喧嚣吵闹的大海,停一下,
我相信我听见了我的爱人正在什么地方回应我,
声音这样微弱,我必须安静、安静地听,
但不能完全安静,那样她就不会立即来到我这里。
来吧,我的爱人!
我在这里!在这里!
我用这刚能听见的歌声呼唤你,
这温柔的呼唤是为了你,我的爱人,为了你。
不要受蒙骗到别的地方去,
那是海风在呼啸,不是我的声音,
那是海浪在喷涌,海浪在喷涌,
那是树叶的阴影。
哦,黑暗!哦,一切都是徒然!
哦,我是多么痛苦、悲哀。
哦,天上昏黄的月晕,低垂在海上!
哦,在海上投下烦乱的映像!
哦,嗓子!哦,跳动的心!
我徒然地歌唱,彻夜徒然地歌唱。
哦,过去了!哦,幸福的生活!哦,快乐的歌声!
在天空,在树林,在田野上,
曾经爱过!爱过!爱过!爱过!爱过!
可是我的爱人不再和我在一起!
我们不再在一起。
歌声沉寂了,
而一切依旧,星星在闪烁,
海风在吹,鸟的歌声还在激起回声,
凶猛的老母亲不停息地发出愤怒的咆哮,
巴门诺克海岸的灰色沙滩瑟瑟作响,
半个黄月亮胀大了,下沉了,低垂了,几乎贴在海面上,
失神的孩子,海浪舔着他的赤脚,风戏耍他的头发,
长久禁锢在心中的爱,现在解放了,现在终于轰轰烈烈地爆发了,
那歌的含义,倾听,灵魂,迅速地沉淀,
陌生的泪水淌下脸颊,
那里的三者在对话,每一方都发出呼喊,
凶猛的老母亲用低沉的声音永不停息地咆哮,
阴沉地回应孩子灵魂的提问,用咝咝的声音吐露某个湮没的秘密,
回应正在启程的诗人。
你是鸟还是精灵!(孩子的灵魂问,)
你真的是向你的伴侣歌唱?或者其实是向着我?
因为我,只是个孩子,惯于沉默,现在我听到了你,
一瞬间,我懂得了我的使命,我觉醒了,
千名歌手,万支歌曲,不绝如缕的震颤的回声开始活跃在我心里,
比你的更清晰、更高亢、更悲哀,永远不死。
哦,你这孤零零的歌手,独自歌唱,向我歌唱,
哦,我孤零零地倾听,我将决不停止致力于让你永生,
我将决不逃避那震颤的回声,
那失望的爱的呼唤决不会从我心里消逝,
我再不会是那个夜晚之前的平静的孩子,
在海边,在下沉的黄月亮之下,
那使者激起了我内心的火焰,甜蜜的痛苦,
未知的欲望,我的命运。
哦,给我暗示吧!(它隐藏在这夜的什么地方,)
哦,既然我注定拥有,就让我拥有更多!
只是一个字眼,(我要拥有它,)
那个最后的字眼,超越了一切,
悄悄的,告诉我——它是什么?——我听着,
海浪呀,你在悄悄说它吗?一直在说它吗?
它是来自你动荡的水面和潮湿的沙滩吗?
大海回答了,
不紧,不慢,
彻夜悄悄地对我说,破晓前坦率地对我说,
它口齿含混地说出了那个低沉动听的字眼——死亡,
重复着死亡,死亡,死亡,死亡,
悦耳的咝咝声,不像鸟的歌唱,不像我激动的孩子的心跳,
而是亲密地贴近我,在我脚边沙沙作响,
从那里一步步爬到我耳边,温柔地洗涤我的全身,
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
我不会忘记,
我那幽暗的精灵和兄弟,
他在巴门诺克灰色的海岸,在月光里向我歌唱,
我只是要把他的歌和千万支自由响应的歌融合在一起,
就在那时我自己的歌被唤醒了,
和着它们,从海浪里传来了那个关键字眼,
最甜蜜的歌和所有歌中的那个字眼,
那个强烈动听的字眼,爬上了我的脚,
(像个裹着漂亮长袍的老太婆,躬着腰,摇着摇篮,)
大海悄悄告诉了我。
(1859;1881)
当我和生命之海一起退潮
1
当我和生命之海一起退潮,
当我走在熟悉的海岸,
当我走在那里,细浪不断冲刷着你,巴门诺克,
他们发出粗哑、细碎的沙沙声,
凶猛的老母亲为遇难的人们不停地哭喊,
在这秋天的傍晚我沉思着,凝望南方,
被这内心的灵感抓住,我豪情勃发,涌出诗篇,
被那幽灵抓住,他跟踪着脚下一道道线条,
那一圈沉积物,象征了地球所有的江河湖泊、所有的土地。
心醉神迷,我的目光从南方转回,落下,巡视那一道道狭长的沉积,
都是些潮水留下的谷糠、麦秸、木片、海草、海藻,
浮渣、从亮光岩掉下的介壳、海菜叶,
走了几英里,我的另一边响着碎裂的涛声,
我思索那物我类似的古老思想,就在那时、那里,
巴门诺克,你鱼形的岛,你把这些呈现给我,
当我走在熟悉的海岸,
当我走着,心生灵感,搜寻诗的字眼。
2
当我走向不熟悉的海岸,
当我倾听那哀歌,那遇难的男男女女的声音,
当我吸入那扑面而来的无形的微风,
当海洋如此神秘地朝我滚滚而来,越来越近,
我也最多不过像是一点冲上来的碎屑,
收集一把沙子,几片败叶,
收集,把我自己也当作沙子和碎屑糅合在一起。
啊,挫折,困顿,就要趴倒在地,
被自己所压抑,因为我竟敢开口,
现在才明白,所有那些胡扯引起的回声反作用于我,我丝毫不清楚我是谁,我是什么,
只知道我所有那些盛气凌人的诗面前,真正的我还没有触及,没有表白,根本没有露面,
他撤得远远的,用嘲讽似的祝贺的手势和鞠躬嘲讽我,
对我写下的每一个字远远地发出阵阵冷笑,
无言地指着这些诗,然后指着下面的沙子。
我发觉我还没真正懂得什么事,一件都不懂,也没人能懂,
在这大海面前,大自然捉弄我,朝我投枪,刺痛我,
因为我竟敢开口歌唱。
3
你们两大海洋,我和你们靠近,
我们同样轻声责备地卷起沙子和漂浮的碎屑,不知为什么,
这些小小的碎屑确实象征着你们、我和一切。
你这易碎的海岸,布满一道道碎屑,
你鱼形的岛,我抓起脚下的东西,
凡是你的都是我的,父亲。
我也同样,巴门诺克,
我也曾浮出水面,无尽地漂流,被冲上你的海岸,
我也不过是一点漂浮的碎屑,
我也留给你小小的残骸,你鱼形的岛。
我把自己投入你的胸怀,父亲,
我依附着你,好让你不能摆脱我,
我紧紧抱住你,直到你回答了我。
亲吻我,父亲,
用你的唇抚摸我,就像我抚摸我爱的人,
当我紧抱你时,把我嫉妒的那呢喃的秘密吐露给我。
4
退潮吧,生命的海洋,(潮水还会回来,)
凶猛的老母亲,不要停止你的哀号,
不停顿地为你遇难的人们哭喊吧,可不要怕我、拒绝我,
当我接触到你、从你那里收集什么时,不要那么粗暴愤怒地拍打我的脚。
我要你和所有人体贴待我,
我收集是为自己,为了这个幽灵,他俯瞰着我们生活的地方,跟随着我和我的一切。
我和我的一切,松散的碎屑,小小的尸体,
浮渣,雪白的,还有泡沫,
(看,从我僵死的嘴唇终于淌出了东西,
看,五颜六色在闪耀,在翻卷,)
一丛丛麦秆、沙子、碎片,
在这里浮出了,他们来自许多互相矛盾的心绪,
来自暴风雨、长久的平静、黑暗、大浪,
来自沉思、默想、一次呼吸、一滴咸咸的泪水、一点液体或土壤,
就像经过繁重的劳作、酝酿后抛出的结果,
就像一朵两朵蔫萎、撕碎的花,还在海上随波逐流,
就像大自然为我们呜咽的哀歌,
就像我们出生之地那云中的喇叭长鸣,
我们变幻无常,被带到这里却不知来自何方,我们横陈在你面前,
而你,在那里行走或静坐,
不管你是谁,我们也在你脚边的碎屑里。
(1860;1881)
泪水
泪水!泪水!泪水!
黑夜里孤独中的泪水,
在白色海岸滴下,滴下,被沙滩吮吸,
泪水,没有一颗星星闪耀,到处是黑暗、荒凉,
伤心的泪水从蒙面者的眼里滴下,
啊,那鬼魂是谁?那在黑暗中流泪的影子是谁?
那在沙滩上躬身蜷伏的模糊的一团,是什么?
涌流的泪水,呜咽的泪水,剧痛,放声哭泣,哽噎,
啊,暴风雨,聚集,升腾,沿海岸快步飞奔,
啊,狂野凄厉的黑夜的暴雨,挟着风——啊,猛烈,不顾一切!
啊,幽灵,白天里那么冷静优雅,面容安详,步伐沉稳,
而在无人看见的夜里,你飞腾——啊,于是只有恣肆的海洋,
海里只有泪水!泪水!泪水!
(1867;1871)
给军舰鸟
你整夜睡在风暴之上,
伸展着巨大的翅膀你苏醒了,精神焕发,
(狂飚爆发了?你早已冲到狂飚之上,
休息在天空上,你的奴隶摇着摇篮催眠了你,)
现在是一个蓝点,在远远的、远远的天际飘浮,
曙光照上了甲板,我在这里望你,
(我自己也是个小点,在茫茫世界飘浮。)
在远远的、远远的海上,
夜的惊涛骇浪把失事的船骸散布海滩,
现在白天又光临了,如此幸福、宁静,
玫瑰色的轻盈的黎明,闪闪的太阳,
清澈的蔚蓝在天空扩展,
你也重新出现了。
你生来要和暴风对抗,(你浑身是翅膀,)
和天、和地、和海、和狂较量,
你这空中的船永不卷起风帆,
累日累月不倦地向前,飞过不同的空间和地点,
黄昏俯瞰塞内加尔,清晨就到了美国,
在电闪雷鸣中嬉戏,
我的灵魂就在其中,在你的经历中,在你心中,
博大的欢乐!博大的欢乐属于你!
(1876;1881)
在船舵旁
在船舵旁,
年青的舵手小心地把握航向。
穿过大雾,海洋之钟——啊,警戒之钟,
在海岸悲鸣,钟声随波涛震荡。
啊,你给予的警示实在好,在海礁旁鸣响的钟,
你悲鸣,悲鸣,警告船只远离灾难之地。
警惕的舵手啊,你留意到了洪亮的告诫,
掉转船头,满载的船扬着灰色的帆,转舵迅速驶开,
漂亮高贵、满载宝物的船,愉快安全地迅速驶开。
而那艘船,不朽的船!船上的船!
肉体的船,灵魂的船,航行,航行,航行。
(1867;1871)
黑夜,在海滩上
黑夜,在海滩上,
站着一个孩子和她的父亲,
望着东方,秋季的天空。
在那黑暗的高空,
贪婪的云,埋葬一切的云,黑压压地伸展,
阴森迅速地向下横扫过来,
只在东方还留着一片清亮,
在那里升起了巨大安详的君王之星朱庇特,
离他不远,在稍高一点的地方,
七颗秀丽的姊妹星在漫游。
在海滩上,孩子牵着父亲的手,
望着那埋葬一切的云得意地降临,顷刻吞噬了一切,
她悄悄哭泣。
别哭,孩子,
别哭,我的宝贝,
让我吻去你的泪水,
那贪婪的云不会长久得逞,
他们不会长久占据天空,他们不过是在幻象里吞噬了星星,
朱庇特还会出现,耐心点,明晚再来看,七颗姊妹星还会出现,
他们是不朽的,所有那些金星银星还会闪闪发光,
那些大大小小的星星还会闪闪发光,他们永远存在,
巨大不朽的太阳和永远沉思的月亮还会闪闪发光。
亲爱的孩子,你只是为朱庇特难过吗?
你只是惦记被埋葬的星星吗?
有的事物,
(我用亲吻安慰你,悄悄给你说出
第一个暗示,问题和间接的含义,)
有的事物甚至比星星更为不朽,
(经历了许多次的埋葬和日日夜夜,)
有的事物甚至会比辉煌的朱庇特更加持续长久,
长过太阳或者所有旋转的卫星,
或者光芒四射的姊妹七星。
(1871;1871)
海里的世界
海里的世界,
海底的森林,枝枝叶叶,
海莴苣,硕大的苔藓,奇异的花和种子,茂密的缠结,空穴和粉红的草皮,
五彩斑斓,浅灰和碧绿,紫色,白色,金黄,光穿透海水的游戏,
无声的游泳者在岩石、珊瑚、海绵、海草和激流之间,它们得到滋养,
懒洋洋的家伙悬浮着吃食,或慢慢爬近海底,
抹香鲸在海面喷着气和水花,或用尾鳍玩耍,
眼睛愣愣的鲨鱼,海象,海龟,多毛的海豹,还有鱼,
那里有恋爱、厮杀、追逐、部落,大洋深处的景象,如海里众生那样呼吸着浓稠呼吸的空气,
然后从那儿转换到这里的景象,进入行走在这个星球上的我们这种生物呼吸的微妙空气中,
再从我们这里转换到行走在别的星球上的生物们那里。
(1860;1871)
夜里独自在海滩
夜里独自在海滩,
当老母亲一边来回摇摆一边唱着沙哑的歌,
当我望着闪耀的星星,想起了宇宙和未来的乐谱上的记号。
一种巨大的相似,将万物联结,
一切星球,长成的、没长成的、小的、大的,那些太阳、月亮和行星,
一切空间的距离,无论多么宽阔,
一切时间的距离,一切无生命的形态,
一切灵魂,一切活的躯体,虽然他们永不相同,或处在不同的世界,
一切气体的、液体的、植物的、矿物的演变过程,鱼类、兽类,
一切民族、肤色、野蛮、文明、语言,
一切在这个星球或别的星球上存在过或可能存在的个体,
一切生者和死者,一切过去、现在、将来,
这个巨大的相似联结了他们,一直联结着他们,
并将永远联结他们,把他们紧握包容在一起。
(1856;1881)
为所有的大海和所有的船歌唱
1
今天要唱一支粗犷简短的歌,
唱船航行在大海上,每一艘都有独特的旗帜和船徽,
唱船上的无名好汉,唱层层无尽涌向天边的波涛,
唱激扬的浪花,唱呼啸着抽打万物的风,
还要为所有民族的水手唱赞美的歌,
歌声阵阵,如海潮汹涌。
唱年青和年老的船长们、伙伴们、豪爽无畏的水手们,
唱那少数精干沉默的人,他们从不在命运和死亡面前惊惶低头,
你这古老的大海,悄悄地挑选,
终于把他们选拔出来,把所有民族的好汉联合起来,
你这古老强健的庇护者,养育了他们,
他们也像你一样,刚强不屈,桀骜不驯。
(永远是海上或陆地的英雄,单独或成双地出现,
永远保存着血统,从未丢失,尽管稀少,却足以传代。)
2
啊,大海,让所有国家的旗帜飘扬吧!
让各式各样的旗帜和船徽永远炫耀吧!
但是在所有旗帜之上你要保留一面你自己和人类灵魂的大旗,
一个所有民族的精神的徽号,象征人类凌驾于死亡之上,
象征所有勇敢的船长、所有豪爽无畏的水手,
象征所有在海上殉职的伙伴,
为了缅怀他们,所有年青年老豪爽无畏的船长们编织了
一面永恒的长三角旗,飘扬在全世界所有勇敢的水手之上,
飘扬在所有的大海之上、所有的船之上。
(1873;1881)
在巴尼加特海湾巡逻
狂野、狂野的风暴,大海汹涌地奔腾着,
狂风不停地呼啸着,不停地低声呐喊着,
着了魔似的喊着、笑着,刺耳地轰鸣着,
大浪,狂风,深夜,最野蛮的三位一体抽打着,
在阴影里乳白的浪头猛冲着,
在海岸的烂泥和沙子上,雪浪狠狠扑溅着,
从东方来的死亡之风迎着黑黯吹刮着,
通过锐利的漩涡和水雾警惕坚定地挺进着,
(看远处!那是条失事的船?那是红色信号灯在闪?)
不知疲倦地踏着海岸的烂泥和沙子直到黎明,
坚定、缓慢地,通过永不休止的沙哑吼声,
沿着深夜的边缘,乳白的浪头猛冲着,
一群模糊古怪的形体迎着黑夜,苦斗着,
向着那野蛮的三位一体警觉地注视着。
(1880;1881)
在海船后面
在海船后面,在呼啸的风后面,
在椼索紧拉的灰白色的帆后面,
千万个、千万个海浪昂着头,前拥后簇,
向着大船行驶的航迹无休止地汹涌,
海浪喷着泡沫,发出喧嚣,快乐地东张西望,
海浪,起伏的海浪,明亮的不安分的野心勃勃的海浪,
开心地哗笑着,抖着弧线,奔向旋转的激流,
哪里有大船在海面航行或顺风转向,
那汪洋之中必会有大大小小的海浪渴慕地追随着她,
在船行驶过的航迹中,海浪在阳光下闪耀、嬉戏,
像一支混杂的队伍,有无数的泡沫、无数闪光的碎片,
追随着庄严疾驶的船,追随着她的航迹。
(1874;18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