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分子原子起舞时
唐墨 著
现实
类型- 2022.07.07 上架
14.97万
连载(字)
南京大众书网图书文化有限公司版权所有 未经书面许可不得复制转载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第十章 伯明翰机场的夏杪
“我买好机票了,一周后抵达上海。”夏杪的信息,无法回避地呈现在手机桌面上。
槐序沉默了很久,没有回信。
“我是回来工作的,我和张儒师兄说了,你们正好需要人。”夏杪又发了个信息。
槐序很是惊诧了。毫无商量和打招呼的余地,夏杪就自己决定了。这就是真实的夏杪,你永远猜不透,她的下一张牌是什么,让你猝不及防。
槐序大口大口地喝着咖啡,压抑着心里的惊讶。他有点后悔。本来他已经基本上不怎么记挂夏杪了,在波士顿那段短暂的重逢,也只能算是槐序日常生活一段节外生枝的小末梢。回国后这些天,日常生活和工作的场景像流沙一样淹没了在波士顿的记忆,夏杪散发的暖热雾气逐渐在时空里凝结,然后慢慢地挥散。
是继续还是忘却?逃离了波士顿夏杪那个暖热的身子,在回国的航班上槐序曾很认真地考虑着他和夏杪的关系。心底潜藏的一缕缕的阴影清晰浮现了出来,他明白,自己必须选择再一次遗忘。
无数次的久别重逢,只是一个个似曾相识的轮回。当重逢积累的激情释放后,接踵而至的永远是刺骨的距离、隔离或背叛。那些久别重逢的复合其实就是无根的蒲公英,没有永恒的意义,经不起风雨,只要一有动荡和诱惑,瞬间烟消云散了。
然而,夏杪忽然要出现在自己真实的生活时,而且将径直出现在他的工作场景里,让他来不及思考和拒绝。槐序有点焦躁。
那可能就是真实的夏杪,来无踪去无影的她,时常让他陷入焦虑中。那种焦虑曾像一团乱麻,缠绕着他的思绪,他的生活。有一段时间,夏杪就是缠绕他的全部,分析夏杪的行踪和言辞的真实性,成了他每天要面对的复杂数学题。
他曾经觉得解析夏杪这道题是多么的重要,是他唯一的使命和归宿。然而,并非如此,也远非如此。他没有解题的能力,只想远远地逃之夭夭,逃离焦虑,逃离谜一样的不安或背叛。
许多年前伯明翰机场的场景,始终定格在记忆里。陈旧的设施,灰暗的墙壁,暗淡的灯光。一屋子的旅客面色暗淡,茫然寻找着自己排队的地方。英国、欧盟专用通道,槐序疲倦的眼睛打量着远处和头顶上悬挂的标识,寻找着中国游客的排队处。
这时,他看到了韩国和日本国旗的标志,想当然地往这条队伍排去。
“No,No,No。”一个混血的机场管理人员指着最里面的一条道,告诉槐序说:“你在这边排队。”
槐序和夏杪抬头看了看,原来日韩通道里,还有加拿大等国家的标识,自己国家的标识杂糅在中东国家和非洲国家的标识里。
夏杪朝槐序笑了笑,勾着他的手,陪着他朝那些标识走去。眼前的队伍十分的漫长,灯光在头顶上旋转着。队伍的移动比其他几条队伍都缓慢。
挤在缠着头巾、皮肤微黑的人群里,闻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的气味,槐序好几次有些疲劳过度的眩晕。从美国到英国长途的飞行,正好又是昏暗的夜间,睡眠之神不时拉扯着他的眼皮,让它们自由地坠落。
附近的通道早已经没人了,这边的队伍还是摩肩接踵胳膊挨着胳膊。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手机上的时钟指向了凌晨三点,夏杪和槐序才缓慢来到了移民局的窗口。
“第一次来英国吗?”
“是的。”
“旅行吗?”移民官问着槐序这些常见的问题。
“是的。”槐序都轻松自如地回复着。
移民局的人仔细审视了他几眼,然后放行了。槐序勾着夏杪的手,想和他一起出机场。
没想到这时,一个警察走过来,说:“女士,你的护照不应该走这条通道。”
“为什么?”夏杪很惊讶的样子。
“你和我去旁边的小屋子。”说着,他就命令着夏杪,往他说的方向走。
槐序有点担忧她,跟着警察想和夏杪一起去,另一个警察却把他拦住了。
“我要过去,你们不要阻拦我。”槐序说。
“你不能过来,我们找夏杪女士。”警察彬彬有礼地说。
看了看眼前的警察,感觉还是有点可信度,于是槐序就坐在出口处的地板上。他戴上了耳机,用音乐来驱赶着不时来袭的瞌睡虫。没想到声波在耳边荡漾,像是一直温柔的小手在轻轻按摩着耳垂。不一会,他就睡着了。
醒来时他发现,夏杪竟然不在自己的身边。他慌了,连忙站起来,去找刚才的两个警察。
没想到两个警察摇摇头,说夏杪早就过来了。她好像去机场免税店方向了,后来也没注意她是不是回来了。
不知夏杪发生什么了,槐序心里很恐慌。他一遍又一遍地打夏杪的电话,电话关机了。他想到了贩卖女性的事情,也想起了冷冻货柜车里的女尸,连忙向刚才的警察求助,说是要报警。
警察把他带到了机场警署里,一个大胡子帮他简要登记了信息,说:“我们会去帮你找,但是可能要等几天。如果她回来了,就不用找了。”
模棱两可的说法让槐序很忐忑,他坐在机场里,连夜打着英国领馆的电话,直到第二天早晨领馆上班了,他才接通了电话。他把夏杪失踪的事又陈述了一边。
领馆说:“你还是去警署报案吧,我们要通过警署,才能找到夏杪女士的信息。再说,她可能是美国护照,不归中国领事馆分管。”
在古旧破落的伯明翰惶恐不安地等了四天,夏杪音讯全无。忐忑不安的槐序也没有心情去牛津去伦敦,他直接搭乘了航班,回到了美国。
后来的好几个月里,无论是生活中、警署那边,还是报纸、电视里,都没有丝毫夏杪的消息。将近一年后,就在自己已经失望之极时,夏杪忽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
“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你不在了,也以为你被卖了!”槐序紧紧地拥抱着失而复得的夏杪。
“我回妈妈家去了。在伯明翰机场时,正好我的妈妈打电话过来,说她病了,急需我回家去照顾。”夏杪仿佛很认真地说。
“真的吗?怎么会这么巧?”槐序有点狐疑地望着她,打量着眼前自己熟悉的女人。他发现,她的头发剪短了,发丝有点乱。
“你看,这是我妈妈。”她打开了自己手机里的照片。
“哦。”他不置可否地笑笑,努力地呼吸着。他似乎闻到了空气中一丝陌生的气息,那是从曾经熟悉的夏杪身上散发的。
“你知道她有多严重吗?我当时必须走,看您睡得香没忍心打扰。她患上了慢性肺阻塞,后来又有了结核病!两个疾病结合在一起,母亲的肺活量非常的衰微,她只能坐轮椅上,或是躺在医院的床上。”夏杪很是担忧地说。
“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槐序狐疑地望着她。
“我的母亲很焦虑,可能我的父亲曾经曾经给她浓烈的不安全感。她不喜欢家里有网络,有声响,也害怕我和别人打电话离开她。”
“是嘛?”槐序无法相信她说的话。
“你相信我好吗?她是一个没有安全感很依赖的东方女性,被我父亲活生生掐断了所有的依恋、热爱和安全感。他流浪在世界各地,走之前不会和母亲打招呼,回家时也不会只会一声----”
“哦。”槐序望着她,心里忽然升起了时光更迭的隔膜。
“理解我和我妈好吗?她这一生不容易,现在她病了,好不容易好转了一点。”夏杪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
“嗯,好的。”槐序轻轻拍着她肩膀,递了张纸巾。
“你知道她生病时是怎样的场景吗?每天她都要被密封在一个呼吸袋里好几个小时,这个呼吸袋从头裹到脚,里面有一个真空泵,来扩大她的肺部,让她呼吸。”夏杪继续说。
“嗯。”槐序说。
“我要照顾母亲,没办法,她只有我这一个女儿,而且,美国对她而言,永远是在异国他乡。”夏杪说。
“明白。”槐序望着她,努力去理解她,然而她的气场仿佛离他越来越远了。
“别这样看着我好吗?”夏杪弱小无助地说,嘤嘤抽泣着。
槐序依然沉默着,望着窗外远方的树桠。树桠上时常飞旋而来的小鸟们,好多次悄无声息了。
“你别不相信我好吗?你这样我好伤心。你知道我在伯明翰机场得知我母亲生病的消息,我有多难过吗?”夏杪哭诉着。
“我的父亲一直不知在哪里漂泊,他说他爱自由,他在缅甸、越南、印度四处流浪,他也有无数的女人,喝醉了酒之后,他还会打我母亲。”夏杪眼泪滴落在槐序的肩头。
槐序抽出一张纸,递到她手里。
“你帮我擦,我就要你帮我擦。”夏杪眼泪汪汪地望着槐序。
槐序心软了,不忍看她的泪光。他轻轻地帮她擦去了泪水。
“我不想把这些事情告诉你,这是不体面的事情,对于恋爱中的我们,我有我的面子,我的自尊,你理解我好吗?”说着,她扑到槐序的怀里,紧紧拥抱槐序,生怕他忽然消失了。
槐序心里的坚冰融化了,他也海啸一般抱着夏杪。
“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我每天都在母亲的病情和对你的思念中痛苦。我很痛苦,却又无法告诉你,因为我不愿意让你知道这些不好的事情。”夏杪继续诉说着。
“我后来掉头发,你瞧!”她扭过头,让槐序看她的头皮。槐序发现,好像真的没有以前浓密了。
“我每天睡不着觉,因为我母亲也睡不着觉。每个晚上,我都睁着眼到天明。后来我去学了心理学,学了催眠,给母亲催眠,给自己催眠。”夏杪说。
槐序拥着她,轻轻地点点头。
“要不要试试我的催眠术?我也给你催眠,好吗?”夏杪娇羞地说,她用手指顽皮地在槐序的鼻翼间晃漾着。
“一二三,一二三-----”她在槐序的耳边数着数,嘴里念念有词的。
不一会,槐序就沉入了香甜的梦境。